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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第一次來到台北看金馬的朋友看完片跟我分享,她笑我說:「寫日記的都是不正經的人!」
那是片中的台詞,她說看到主角說那句話時就想到我。我很是納悶的回問:「你真的不寫日記?」

我也看了那部電影,主角講出那句話的時候也想到了自己。我笑,也許是笑原來自己是不正經的人。又,何謂不正經的人呢?
那大概也就是,像我這樣的一個人。

為什麼要寫日記,我自問,朋友也問。她說她好奇,我在寫的時候到底是否預期有「讀者」。我說了一開始沒有,一開始。因為總有某一刻你會發現自己好像有讀者,你會有意識的在跟那個你所認知的可能的讀者對話。當然,那與我而言絕對還是有層次上的不同,比如放在臉書的、放在現實動態的、放在IG的,還有被我丟在這裡的一切喃喃自語。
在那個晚上的對話裡,我也直接脫口而出其實東西寫了就是想要給人的,不知道給誰看,但是她總是會有某種意義。好比上個月我不小心翻到了母親的日記。我後來突然想到《超級大國民》片中的女兒,一直到看了父親的日記才理解了父親。也許那是一種為自解辯解的方式,對我們這樣不正經的人最合適的方式。

開場白談了寫日記,這一篇其實是這一個月以來金馬55的日記。
把自己丟回台北十餘天,找回了某種看電影的節奏,拿到很久沒拿到的工作證,不得不說,那是一種踏實感。
這幾十天期時突然湧出了很多寫作的興致,就是寫寫自己的感受,倒是工作上要寫的東西忽然之間卻擠不出甚麼。前幾個月便意識到自己困於論文寫作的日常之後反而文思不湧了,我有點懷年之前那一種一下子就弄出個一長篇大論的自己,大概去年的這個時候,我的這種能力是最旺盛的。那可能也與那時候扎實的閱讀量有很大的關係,去年修一門華語電影研究課程的爽快至今仍讓我回味,因為喜愛我可以那一周想盡辦法把一個導演的相關專書找來先讀過,在下筆寫文章。不知道為何這樣子的動力與泉源,在這半年以來退化得很快。我那種想要成為作者的渴望,又有些指步,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狗寫字維生。

又或者說,我是否能夠靠電影維生。
去年雖然有強烈的寫作慾望,也寫得很是爽快(而我回頭看到,都會有點不相信那竟是自己所寫),但同時我卻對於看影展這件事看到很迷惘,我找不到自己拼命追尋這些電影的意義,但不知道該不該全歸咎於自己只是沒看到合自己口味的片子。一直到今年去看台北電影節都還有這種感受,但好像有一種作為這份影展研究我就不要再這麼瘋狂看影展的念頭了。
可我目前做這份影展研究的態度也算是瘋狂,我希望自己有毅力的把這整個歷史都整理起來,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想當個大作家了,給自己添這種麻煩。總之為了這份突然的願景,我得再給自己半年。但是我卻與那個愛看電影的意義越來越遠,我懷疑一切真如自己所想的那樣嗎?這些一直被強調的不同於主流的電影有多偉大嗎?為了它我從事教育工作傳播這份理念,但是那個理念真的有被我自己的內心真正理解嗎?我越做越是困惑。

有好幾刻,我忽然這麼認為,我不過就是比別人資源多,有這個能力消費。看電影,不就是把自己關在黑盒子裡遠離塵世,那種感覺.....那種感覺更像是逃離現實。我開始這麼認為的時候,就忽然不知道自己愛看電影的正當性了,我可能沒有辦法接受,自己就是為了逃避現實而已的事實。尤其當,越來越多詢問我為何愛電影的發問撲面而來,我不知道,不知道電影有沒有那麼偉大,我想不起來,在哪一刻我認為它可能有那麼偉大,而我前陣子卻回答不上來(而偏偏電影正是個資本家的發明,它如今也受資本主義大國所壟斷)。

今年在金馬一部接著一部電影看,我和另一位也是被我抓來第一次看金馬的朋友說,我算過了自己今年在影展的收入絕對有超過我自己買票入場的消費快要一倍以上,我才敢這樣買票看電影。他說它真的打從心底佩服我。我想那是之於我而言最誠懇地的肯定,如果這一種努力可以被佩服的話。另一方面,就是金馬獎的事件反倒讓我重新領悟了自己這段時間都回答不好的問題。那幾天其實原本一直很憤怒,但也驚覺憤怒是無效的,要緩解一切,最需要的還是溝通。但我仍舊沒有偉大到可以跟誰溝通,不過倒是充分了找到了那一種「有話想說」的衝動。

我擔任的第一場映後紀錄是《十年泰國》這一部片,我看完大為欣喜,它太好看了,但與此同時我也意識到,越糟糕的現況逼出了這樣越精彩的創作。出席映的的是該片的製片也是四部短片導演之一,他說自己選定其他導演的重要標準是他們都是對泰國軍政府現狀「有話想說」的創作者。那已經很顯然的幫我解答了電影絕對不是只有娛樂成分,但假若電影可以只要有娛樂成分,哪顯示這個世界沒有再那麼糟糕了吧!

(而一連看了整個十年系列之後我也有了一些感悟,在隔天寫了點東西,暫且也先貼過來)

四部十年系列作品都看過了,最喜歡的就是《十年泰國》

但卻也感到有點心酸--是否是在那個局勢最糟的情境裡才得以逼出這麼精彩的創作?

尤其先是先後看了台灣、日本的十年,頂多就是能從五部短片裡選出一、兩部稱得上不錯的作品,但完全沒有那種當初看香港《十年》的激動與震撼,直到看了《十年泰國》。

這才明白其中的差異,香港跟泰國的命題並不只是「十年之後....」而是夾帶著對當局政治情勢的共同關懷。2015年香港《十年》此作的誕生,實是為了反映2014年的佔中運動後,其面對中共聲稱的「五十年不變」之焦慮。而泰國則延續香港十年「面對政治現狀如何想像未來」這個真正的核心命題,反應泰國2014年遭逢軍事政變後至今由軍事獨裁的現況。

對於政治情勢的焦慮深入在每個香港、泰國人的生活裡,他們將作品中的政治隱喻與警世預言處理得越好,其實越叫人心痛。反觀台灣和日本,之所以顯得「不那麼好看」似乎是因為「沒有那麼件特別焦慮的事」,這不知是否反而算是件喜事?

台、日的十年之作儘管都存在這著對社會議題的關懷,環境(核能)、高齡與少子化等社會議題也恰好是兩國都關注到的現象。然他們單純在「十年之後的未來」做想像,使得作品扣不在一個核心點上,五部片放在一起太過於鬆散、太廣太雜,更難以帶領觀眾真正去思考片中所欲帶出的社會議題。不得不說,兩部的問題似乎是企劃「搞錯了方向」。這便很難說,台、日是拍的不好,而是在企劃時就沒扣準核心吧。

這樣一想,我可能本來保有的期待是台灣十年的操作應去直視「兩岸關係」這個政治局勢,而非大方向的看整個台灣各種各樣的社會議題(尤其同樣在那個動盪的2014年台灣也爆發了太陽花學運,年輕一代的集體焦慮是可以發揮的阿!)。這樣確實「可惜了」這個系列計畫,儘管電影可能沒有真的那麼偉大,但它本應有著一定程度期待「喚醒」在地觀眾的效應吧。(想一想我還是很希望它重頭來過,在北影看完後很是失望確實是對它寄予厚望阿)

看來《十年泰國》拍得越是好,其實是讓我對《十年台灣》越是失望呢!
(11/13)

今年我看的片子大概絕大多數都是中國片,我仍舊佩服的是這些創作者還是肯掏出真心說故事,縱然他們被現實折騰的遍體麟傷。尤其是看了記錄婁燁的《夢的背後》,我想那一種敬佩並不再於這部紀錄片好像為成品並部怎麼樣的《風中有朵與做的雲》找任何藉口,而是它企圖誠摯地說明現狀,它甚至拍出了某種這位導演是過分任性的現狀。近幾年來我對中國電影的愛好,一直出自於一種好奇,我對那裏太過於陌生,而萌生的好奇,有時甚至是獵奇。我也必須承認那確實也讓我有時特別想去中國看看,而我有時是沒辦法把握我這樣的好奇是不是過了頭,我的眼光究竟意味著甚麼?
卻因為我開始去到國中小上課,有一點新的領悟,那就是我對於不自由這件事的真正理解,而我所面對的新的一代孩子,他們曾經和我一樣對於那樣言論遭受控制的世界一無所知。

而我對於電影的熱愛,是它彌補了我認為自己在十八歲對這個世界所知太少的空缺。那並非在世知識的吸收,而是對於這個世界有更多的理解,就像是call me by your name裏頭Elio向Oliver告白時所說,他對「真正重要的事一無所知」。我想我要的不只是進電影院打造一個遺世獨立的桃花源,而是要大家走進電影院之後願意更走出去。我想我自己也是這要,我要更走出去。

再有一件事就是我去做了金馬大師刻的文字記錄,自己選了熟悉的領域美術、製片、電影開發這幾場紀錄,還好都是熟悉的,相較之下還可以聽得懂,也好整理。
我更認定了好的美術應該是不著痕跡的,而非追求一種絕美。而廳張家魯的演講,則讓我想到剛畢業之時我也很嚮往做這樣子的工作,去找到一個可拍的題材,而也並未沒有努力過,幾年後再聽到這一段分享,我還是相信這樣的人才是被需要的,而我希望自己還能默默期許自己有一天應該要去做這樣一份工作。如果說差了一步,也許就是找到一個可以完全理解彼此的夥伴前進。
這幾天讓我對美術跟製片工作又有了新的理解,我想自己都還要在這樣一整條路上的新理解之中,更何況我準備要去教學的那些孩子。而我又要怎麼去期待大家可以理解電影的一切?其實我們真正要理解的正是一般人是不會理解的。影展期間的某一晚,借住我家的好友也突然問我,她不懂電影的攝影師跟剪接師有甚麼創作成分,不是導演說甚麼他們就做甚麼嗎?在三言兩語之間我完全無從說明起,就算之後花了一些氣力試圖解釋,但對方還是沒有被說服。

我想我們總不能老是告訴大家這是很不容易的事情,就要大家來買單,就要大家不要輕視它。但那一道橫溝是我開始扎扎實實感受到溝通與對話有多們困難之故,偏偏電影最想要做的就是溝通與對話。

下面一段則又是我在被金馬事件搞得很生氣後,在社群網站發的文。我想我要的可能只是在某一塊土地上,我們能讓下一代也覺得我能過生在這塊土地上真好。

金馬獎結束在《大象席地而坐》後期製作張一天曖昧到不行的「統一」兩個字,一瞬間焦點又衝進了這一席話的爭吵之中。然後大家都很快的忘了,在他前一位一樣是一位中國影人-北京電影學院的老師-的發言:

「金馬可能是迄今為止,推進華語電影前進一個最勇敢的力量。所以我想,我們大家應該一起來珍惜,我們現在擁有的這些可能,充分的利用這些可能,做更好的電影、更新的電影。」

我好希望大家最後記得是這一段話。我敬重這段話,敬重這位老師,就像我敬重那些一直勇敢地通過電影發聲的創作者。這是為何他們也敬重台灣的金馬獎。無論他們來自哪裡。

近幾年在工作上有幸能接觸到、訪問到一些中國影人,對我來說有時候他們難訪的要命。他們私下多的是真誠可愛的,但面對媒體與公眾,怎麼樣都只能端出「官方回答」。

電影裡頭就算有政治批判、對當局的諷刺,他們都習慣含糊地要大家不要過度聯想。而習於不去戳破某一種官方回應,好像成了大家對彼此的尊重。

但是,我想說的是,他們都是那麼勇敢的、努力的,盡可能(甚至還挺過了審查制度)把想說的話都放在電影裡了。讓不能說的,藉由電影替自己說話,電影創作是他們能夠繼續擁有自由靈魂的淨土。

而電影作為那一片淨土,在各種現實世界的權力遊戲之下留住了最純粹的真實與自由靈魂的綻放。這也正是造就了我那麼的喜歡電影,相信電影,有時過分的把這個東西快要當作唯一信仰的原因吧。

我害怕、焦慮的是那些勇敢的力量會被扼殺殆盡。
而金馬帶華語電影走到這一步,也承受過多少台灣人自己的質疑與不理解。

藝術就是關於政治的。可是多少人真正看到了那些勇敢的電影。我們在討論那些電影的時候,就是討論政治,大家並沒有迴避。

中國影人有的是被迫有的是自願表態,關於公開發言,我確實抱持著很高的同理心,覺得他們可憐。就連我生在這樣自由言論的國家,我對於發言權這件事都有莫名恐懼,有時我也還摸不清那是種甚麼樣的害怕。

大概可以歸結於是一種他人會如何看我的恐懼。
比如臉書上有比較多在熟的、半生不熟、交情不深甚至素昧謀面的網友,我已經不愛在那裡發言了。而此刻我思慮了一陣還是選擇不發臉書。

這是一種甚麼毛病?
我承認我就是玻、璃、心。

傅榆很勇敢,無論是她的電影還是她的發言。(想再補一句,我說過我沒有很喜歡《我們的青春,在台灣》,但是,電影好不好,跟喜不喜歡可以是兩件事)

縱然很生氣,隔一周台灣的選舉結果也讓人很生氣,這卻又是我許久沒感到如此爽快的一段時間了。
我還是相信,自己可以在十八歲之後受到那麼多人的改變,至少我相信這些改變都是正向的,那麼我們有力氣為何不能效法那些曾經餵養我們對這個世界更多理解的大人,而去贈恨這個世界無可救藥。

無論何時何刻自己對自己也充滿言論的審查。我擔憂我說的一點話可能不合乎自己同溫層的品味,我會在暗地裡找到可以跟自己對話的人。我在花蓮找到一種安全感,那是因為這裡的人好像所知的比我更少,離開那個總想著其他人都比我強很多、懂很多的地方,我不再那麼的不安。包含那一天去了久違的慶功宴,自金馬51之後就沒有踏進去過,見到了一些最初在影展認識的朋友,但我仍舊深深地沒有一份歸屬感。那一種遙遠、不自在我永遠說不上是如何帶來的,當然很大一部份可以歸咎於我的社交恐懼症。而我想了又想,到底是最喜歡的電影重要還是一個令自己的環境重要,人真正想去追求的,還是自在吧。更理想的情境則是在自在裡頭找到熱愛,我一直在想,我正在努力的,不就是讓熱愛跟自在可以同時存在,如此而已。

 

本來這一篇是要寫今年的金馬終於(愉快的)打完收工了,結果不知道是不是跟內心的某些預期有關的,我又跟稿子糾纏了三天。
也是,反正我還沒準備好如何回來面對論文。

也正是在影展的十幾天,是我本學期首次狠狠放掉了論文的一段日子。這個決定某種程度上還是極恐怖的吧,但親身泡在影展裡,作為一個影展研究者,我想我還是在這個研究裏頭吧(還給自己找藉口?)。真想好好把論文寫好,但同時又得跟時間賽跑,於是我還是放棄賽跑了。然而一放棄跑,人的怠惰性格就會很恐怖的湧現。就這樣的,一方面出自於懶,一方面則是相隔一段時日不在那個狀態裡的,現在好像又要重新找感覺......,盼望一切都要是值得的。

我是相信一切是可以值得的。

另外,就是在影展開展不久後得知九月申請文化部的案子沒入複審,那一刻不知道為什麼反而鬆了一口氣(?)不過卻也很快地著手又投另一個補助案。
這可能也是某種在那個自在跟熱情之間的搖擺狀態吧。
 

這次回老家選舉的路途上,老爸問我,「妹妹以後打算留在花蓮發展嗎?」,我聳聳肩,有一陣子我幾乎覺得自己就會停留在這了,這段時間又忽然不那麼肯定。可能會更像是母親說的:「我早就覺得妳將來會過著飄盪的生活了。」

 

這一整段的不正經紀錄,
是給敬愛的電影、這段日子動盪的台灣,還有生活在這個世界的我。

總不能到哪裡都會夢碎,那就不去追了吧。近來最大的體悟,那就是我開始不去責怪那些一直要「出走」的人了阿。
總會有個不夢碎的結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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