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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絕歌:日本神戶連續兒童殺傷事件 2016.9.28-10.3

一本書的寫與不寫

《絕歌》是我首次在東華借書的書堆中的一本,那天拿著這書以及同時借了韓國導演奉俊昊的作品《殺人回憶》(DVD)再配上一本佐野洋子的《無用的日子》,剎時覺得自己很像在研究犯罪心理學。而且我迫不及待地都看了他們,那種在對於犯罪者,尤其各種連續殺人且至今無法破案的事件都激起了我強烈的好奇,變成我的書單與片單。

先談談與此書相遇的緣由,由日本連續殺人犯少年A寫下的自傳型著作,當然不是我任何課程相關的選讀。恰巧不久前馬來籍的台大學生因殺貓事件上了新聞,遭人唾棄攻擊,也被退學懲處,新聞一出巧見到友人分享了《絕歌》此書,殺貓台大少年令他想到了殺人之前已經不知殺了多少隻貓少年A。由於少年A的案件已經是太多年前,加上他發生於日本,過往我根本連聽都沒有聽聞過,當我知道這是一本過去的少年殺人犯於更生之後出版的著作,便起了非常想一窺究竟的心,面對一個人奪去他者生命的事件,完全無法忍受血腥殘暴畫面的我,總是在媒體反覆告訴大眾犯案者如何殘暴十反而能夠理性面對,那種我們應該勇敢的理解犯罪者的理性。我想大概就是我如此無法接受那些畫面,導致的「那怎麼有人可以接受,甚至親手讓這些畫面發生」的強烈好奇與不解。

而我就針對看了此書後,我思索少年A如何從書寫到發行著作的角度來記錄看這本書的心得與心情。

 

書寫:最有勇氣的選擇

《絕歌》整本書的結構非常簡單,上下兩部分,上為少年A記錄自己成長經歷到最終於國中犯下殺人罪刑進入少年感化院的過程,下為離開感化院獲得「更生」重新做人的歷程。

在我眼裡前半段的書寫,幾乎就是一本小說情節的張力,大概是那些事情都太不可思議,非常人的行徑由犯罪者親自記錄下來,對於這一切都是真的嗎的恐慌,也在讀者心裡反覆自問。面對外婆遺像自慰的誠實,令人敬佩也畏懼,少年A對死亡與性快感的連結帶人從不可思議到大開眼界。他的勇氣是重新去面對過去心理狀態已不正常的那個自己,更是面對外界對其不諒解甚至更唾棄他的各種可能,一方面,現在的少年A對於過去那個心理狀態不當的自己其實也非常好奇,他何以會在何處獲得滿足?何以會選擇這樣奪去一個個生命?他的自我書寫,就某種程度來說,亦是試圖再重新理解過往那個病態的自己,而這個理解自己的過程透過自己的文字摸索,公諸於大眾則是期待提供這個社會一個審視犯罪者的角度,這些動作都需要太巨大的勇氣了。

另一部分,我不甚確定是感化院一般的做法,還是少年A自己的決定,無論是他輔導員送了他被害家屬的作品,還是電視節目做關於他的新聞紀錄片的錄影,少年A無不親身去面對它們,所有可能之於他完全不可能手下留情的指控都可能發生,任何一個人(雖然出於好奇都會很想)要去面對別人對於自己的評論都非常不容易了,何況他又是這樣如此飽受爭議的殺人犯。而在書中我可以看見,少年A不僅是在被引導的情況下鼓勵其要面對所以看了這些著作及影片,此後他還會重複去看,不管是最為一種道歉還是重新面對,更是巨大的勇氣。這種勇氣一不小心還可能帶人墜入深淵爬不回來呢。

後半段的更生之路,令人雀躍的是儘管之於少年A仍在某種深淵之中,但他仍用力持續爬起來。更生之路難走,不如前半段的小說般情節後半部幾乎可以想像,段落間充滿了感恩與道歉,說實話看的時候還覺得有些無聊了,某種趨於過度懺悔的字句,我反而有些受不了(雖這樣想有點糟糕,但當懺悔的部分一多,就不免讓人覺得刻意到像灑狗血了)。更可以感覺到,此段不再對過去因為對「性」的認知失諧導致的慘劇有太多的提起,確實會讓我很是好奇,心理應該已經重新被輔導才離開感化院的少年A,此刻又是如何排解他的性需求,他是否亦有正常戀愛與性交的生活,或者是因為事件他反而杜絕了性。

而整本書最動人的部分,大概還是少年A對每位家庭成員,被穿插在不同部分的「懺悔」與「感激」。對於父親的眼淚與背影,母親的忽近忽遠、兩位弟弟的鼓勵與信件往返,甚至還有提到收留他們家人的阿姨,各有篇幅但點到為止(這幾段就令我覺得非常誠摯),那種令少年A感到很不可思議,就算他害慘了親戚的後半生,兩個弟弟的幾乎一生,家人仍無論如何視其為一份子,那奘敞開心胸等你回來,反而讓這個殺人犯覺得不諒解這些家人的態度。透過事件後少年A與家人間的互動,既愛又曾有點恨的心結交織,使他扭曲的是難以捉摸的親情(外婆的死亡),但救贖他的也是親情,不管他幹了甚麼仍舊接納他的每位親人。還有渴求自己能夠回到某個最單純時光,沒有一絲殺害生命念頭的自己.「回不去了」卻都回不去了。

 

關於不寫不行的懇求

少年A對於寫下犯行過程,可能會對受害者家屬造成的二度傷害也是萬分抱歉,書本後面的章節他一而再再而三的道歉,對於犯行甚至寫書他都不期望可以得到被害家屬諒解,但他仍堅定表示,這本書他無法不寫。

當然,寫下來是他唯一能夠紓解永遠無法被這個社會容下,活在事件陰影背後唯一的出口,從他的字裡行間,完全可以感受到書寫是他擁有一道生命出口的最後管道,若被剝奪活下去的意義大概就所剩無幾了。然而書寫與書本被發行,其實可以完全當作兩回事的,若擔憂消費了受害家屬,何以堅持發行?就如我前述所說,我對於少年A的這份勇氣很是肯定,還可以感覺到的是,他希望救救那些在角落裡掙扎,和他也許一樣,也許類似的案例,像是朋友聯想到的台大殺貓學生。他們都對於自己的罪刑,如此抱歉。掙扎之餘,他仍舊帶有一些控訴,「沒有溝通能力的人在現今日本社會根本就沒有生存權」少年A直言,而他始終屬於這樣一類人,無法溝通,但他還能夠書寫,也許這是他感覺到自己生而為人的最後權力了,得到一個被傾聽的機會。在懺悔的中間夾雜控訴(但這些控訴確實是值得控訴),可以想見某種矛盾衝突在書中多番上演,故我前段也有提及,某些道歉讓人感到多道虛偽也是有點由此而生。

確實,要求被害家屬理性面對這本著作太困難了,我也很清楚,當今社會能像我這要理性面對,甚至肯定這樣的著作的人肯定還是占少部分。好比說我可能要接受質問,若我身邊的人遇害,我的這種理性是否仍存在?今年在台灣的內湖兒童殺害事件中,被害者母親在媒體面前理性的言談,震驚了很多人,甚至這位母親被某些輿論指稱「不正常」,但我仍可以完全理解,母親在這個案件中想要理解的是,殺害者為何會想要這麼做?我們的社會中是否可以避免這樣的人存在,而避免這樣的存在並非判死「這個人」。

我也思考著,那麼少年A不要這麼急著讓著作出版那又是如何呢?當然這並沒有答案。也許殺人者就是永世無法和別人談「公平」了吧。被害家屬都出了書(消費他),他為何不能出(消費自己)?無論是哪一本關於他發行的著作,從任何層面來看,我倒覺得從頭到尾被消費的就是少年A。他是否心裡打定了,你們可以我想要誰也阻止不了我吧。

國中都沒讀畢業就進入感化院,少年A的文筆就如此好,儘管從日文譯成了中文,我無法見到更原始的風采,但仍可以確定的是他對文字的掌握及敏感度極高。因為與世界的隔絕,閱讀成為少年A非常重要的陪伴,並在書中也提到了自己很喜歡看書,尤其他還是非常愛看犯罪小說。我甚至感嘆若當年他在犯下殺人罪之前能夠自己或者透過任何一個誰發現這項才華,好好發展也許便能杜絕這些事件發生還不一定。但也令人惋惜的是,擁有再好的文采,還是得繼續飽受極大的爭議,他是否還能有繼續書寫的勇氣,是否有人給予他該得的鼓勵,看見事件之外他具備的才華。(看來目前是因為太多爭議先銷聲匿跡了)

但我倒是臆測著,本來就必須隱姓埋名生存的少年A,若真的還有繼續希望以書寫為生並繼續創作,肯定還是有出版社願意發行,但總之就又是另一個假名了吧。

 

「把喜劇的盡頭走到底看見的會是悲劇,把悲劇的盡頭走到底看到的會是喜劇」

少年A分享自己喜歡的讀物時,下了這樣的註解,可能他正想說的是,關於他的這場悲劇,走下去(透過他的文字或者懺悔)能被看見一些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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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handy.P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